暴君，率眾妖害人；人間，積怨何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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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李靖雙目圓睜氣得說不出話，哪咤嗤了一聲，轉身回歸了凱旋大軍的行列。

跟隨紂王來到他所說的慶功宴場地，哪咤和飛天仔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人，都被狠狠震驚了一把。

“這就是孤王一手興建的酒池肉林，是至高無上的溫柔鄉，現在就讓你們開開眼界，這裏簡直就是人間仙境，保證你們樂而忘返！”紂王邊說邊帶著哪咤和飛天仔往裏走。

所過之處，脂粉飄逸，香風陣陣。

角落裏掛著一大堆為了口感更好而活生生用鞭子打死的、未斷母乳的初生小羊等牲畜做成的烤肉，兩相比對，奢華至極，亦殘忍至極。

年少慕艾，一大群年輕貌美的宮人簇擁上來自是讓男人欣喜的，但比起已經被美人的圍繞弄得混混沌沌的飛天仔；已經心有所屬的哪咤，倒是在被圍繞了一陣就覺得這浸染了酒氣的脂粉氣味過於濃烈，令他感到不太舒服起來。

“怎麽了，這些美人，全都是犬戎、鬼方等國進貢給孤王的，個個都是天姿國色，你就沒一個看上的嗎？”看到飛天仔陶醉無比的神情，紂王先是大笑了一陣，結果轉頭又看到哪咤在當中愁眉苦臉的模樣，立刻就斂起了笑容。

“回大王，她們都是很漂亮的……只是我已經心有所屬，實在無法接受其他女子。”哪咤一邊敷衍地推開圍過來的宮人，一邊誠懇地回答道。

“男人大丈夫，多幾個女人服侍是相當正常的事。女人的美貌是最經不起消耗的東西，你看之前一直堅持夫妻一雙人並肩作戰多年的李靖，現在不也是收了孤王所贈的鬼方郡主作為小妾嗎？”紂王哈哈大笑。

不說還好，一說這也正正勾起了哪咤的傷心事，哪咤頓時就半跪下來了：“回稟大王，微臣心中只有神仙姐姐一人，絕不會改變心意！”

“神仙姐姐？”紂王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

“回大王，哪咤說他小時候被一位美麗又溫柔的青衣神女救過，因此對她一見傾心不可自拔，我們讀書的時候有女子向他示好，他的確也沒有理會過。”一旁的飛天仔連忙幫腔解釋道。

“原來如此……妙極妙極，沒想到愛卿還曾經得遇仙緣，那青衣神女生得何等樣貌，是否真的比人間美人更要美麗？”紂王扶起了哪咤，笑容滿面地問道。

哪咤暗暗瞪了飛天仔一眼，隨口幾句敷衍過去，方才又哄得紂王不再惦記他的神仙姐姐，繼續下了酒池與宮人嬉戲。

看著紂王讓宮人跳到酒池中飲下酒水，然後用嘴去餵給紂王時，哪咤震驚得瞪大了眼睛，面紅耳赤地想要躲到一邊，卻又被幾個口裏嬌聲叫喚著小英雄小將軍的宮人纏上。

那脂粉氣味越發的濃郁起來，頹靡得令他忽然有種想要作嘔的沖動。

茫然地掃視一下四方，紂王在酒池中狂笑，男男女女廝混作一團，就連自己的好兄弟飛天仔都一手一個摟住兩個宮人，喝得面紅耳熱陶醉不知歸處。

“大王，微臣先行告退……”趁著自己還有點意識沒有醉倒，哪咤用力推開又一波纏上來的宮人，跌跌撞撞地走到紂王面前道。

“玩得那麽開心，幹嘛走啊！”紂王已經醉得沒有什麽意識了。

“微臣剛剛征戰歸來，實在疲累，所以懇請大王批準微臣先行回家。”哪咤勉強做出一個笑容。

“累了？在這裏歇息一樣的嘛！”紂王醉得話都說得不太利索了。

“謝大王美意，只是微臣真的很想回家。”哪咤無比誠懇地回答道。

“算了算了，你們父子兩個都是這樣，走吧走吧！”紂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得到紂王的允許，哪咤背著醉醺醺的飛天仔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家裏。

不料，剛剛走入大廳，卻又看見蓮花守著一桌子早已冷掉的飯菜，似乎是在等待著他們歸家。

“我們在大王那裏已經吃飽了，你自己吃吧。”哪咤把飛天仔放到角落午睡用的小榻上，回頭看到蓮花還在原位一動不動，沈默了一會，心裏莫名的內疚感讓他有點煩躁，語氣也變得十分生硬。

蓮花聞言，默默垂下了腦袋。

“你又怎麽了？”一天到晚就只知道點頭搖頭的，一句話都不會說。

哪咤本想罵出口，卻又看到蓮花搭在膝上的雙手衣服袖子出現了幾點水跡，只好趕緊把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蓮花可憐兮兮地搖了搖頭。

哪咤氣得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回頭又見蓮花還是低著頭不說話，頓時就氣沖沖地丟下她，自顧自地回了房間。

一個縱身撲到床上躺著，哪咤按了按大量飲酒後有些昏沈的腦子，腦海裏不斷閃過紂王摟抱著宮人親熱的片段，現在還開始穿插了那日神仙姐姐從天而降被他一把抱住的記憶。

當時兩人靠得那麽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草木清新雲霧彌漫的氣息……

不行，不能再睡了，起來去練功！

哪咤一個鯉魚打滾翻起來，火急火燎地抓起火尖槍就往院子那邊跑去。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

哪咤一邊耍槍一邊擡頭望向天空，今夜無風無月，滿天繁星看得人為之心醉。

古時的夜景不管在哪裏都是如此令人沈迷，但身處仙氣滿溢的終南山，這裏的夜空星景，終歸要比他處更勝一籌。

現在時機未到，再加上毛小方那一頭短發也還需要時間留長，呂竹只能通過男主視角的那邊轉播觀看哪咤現在的情況。

當年住院時，輔助治療的心理醫師建議她看一些電影電視劇放松一下心情。她手賤拿了這部港版封神榜，第一集 看到小哪咤被丟在女媧廟自生自滅，好不容易靠著祝壽回歸李家，還未來得及生氣；接著往下看第二集又看到了小哪咤因為先王的一個遇見哪咤滅商的夢，被李靖再次丟到了有著許多猛獸出沒、成年大人誤入都不一定能平安活下去的飛虎澗……

殷十娘在小哪咤被丟棄後跌跌撞撞地回家撲到女媧像前的那雙淚眼，以及她許願只要小哪咤可以轉危為安她甘願一生穿素一生吃齋的誓言，令呂竹又氣又心疼，無端又回去緊急治療了三天才敢繼續換片子觀看轉換心情。

因此，這部劇她就看過前兩集，但就已經被氣得不要不要的，剛剛又從轉播裏看到李家一家子極品對哪咤的嫌棄樣，還有那個渣男李靖不認親子還嫌棄親子的渣爹嘴臉，氣得她又趕緊喝了三大碗蓮子湯平覆心情。

豈有此理，明明小哪咤本來是顆又乖巧又孝順的小甜菜，被李靖這個渣隨意丟到一邊不顧不管都算了，為了生存好不容易基因突變成魔鬼椒活了下來開花結果，李靖這個什麽貢獻都沒做過的家夥，現在舔著臉過來摘果子還敢嫌人家變成了魔鬼椒辣得嗆嘴……

這個養成明顯是從一開始就已經養歪了，哪咤小小年紀遭遇了兩次拋棄，三觀不崩就不錯了，還指望他當孝順孩子嗎？

殷十娘也是的，為了不讓哪咤恨李靖，主動把鍋撈到了她自己身上。

即使哪咤已經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還有她呢，她也是親眼看著小哪咤被扔到飛虎澗的人。哪咤被扔，是因為先王遺願要求讓李靖去殺掉未來滅商的人，愚忠的李靖就拿了劍回家。要不是提前得知哪咤命中有死劫，必須要碰到會飛的老虎才能化解的殷十娘阻止了他，並說出將哪咤扔在飛虎澗讓上天“解決”的話，哪咤根本活不到現在。

所以，絕不是如殷十娘所說的，是為了和小妾宅鬥，把小哪咤寄養在親戚那裏，被粗心的親戚弄丟了的這種“真相”。

聽到呂竹這麽一說，毛小方和雲中子也是感嘆萬分：虎毒尚不食子，但世界上竟然會有李靖這種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就狠得下心動手去殺年僅三歲的親生孩兒的人！

八卦完哪咤的家事，毛小方和雲中子又開始論起法道來——明明在冥界看到鐘君消失時，毛小方的態度已經是很明顯了，結果來到了封神榜的世界，看到鐘君魂魄轉世成為的殷十娘後，毛小方反而又退縮了起來。

呂竹不帶他去，他也就整天和雲中子待在一起論道，不敢動身去找殷十娘主動爭取。

雲中子倒是很樂意和毛小方論道，而且他不僅法術高強醫術也好，聽到呂竹說毛小方的頭發是因為與妖魔戰鬥才弄成這麽短的，還特地配置了生發水給毛小方使用，好讓他早日留長頭發束起發髻，得以重新行走凡塵。

再說，現在的哪咤暴躁乖戾桀驁不馴，必須得死過一次才能明白事理，哪怕呂竹想幫他也不能出手。因此，呂竹現在也不動身去朝歌找人，反而是留在終南山，時不時就去冀州的蘇家去陪伴已經長成美麗少女的蘇妲己。

未曾黑化的少女蘇妲己是個清麗脫俗的可人兒，心地善良又帶著與生俱來的狡黠，在深夜時分裏呂竹偷偷教她刻字，她聰明伶俐學得又快又好，而且一口一個神仙姐姐叫得甜美非常，活像一只擬人化的小狐貍般討人喜歡。

只是好景不長，在呂竹被彈幕提醒蘇妲己的妹妹蘇凝香在後來姐妹雙雙入宮時，與姐姐蘇妲己約定好不管哪一個得寵都要照拂另一個。結果，在蘇妲己被認為是妖姬災星失寵後，得寵的蘇凝香卻絲毫不理會失寵的姐姐一事，令呂竹不免有些擔憂起來。

蘇凝香她也是見過的，溫溫柔柔文文弱弱的一個少女，沒有姐姐出生被萬狐道賀的異像，所以能夠讀書識字，學習和接觸一切蘇妲己不能學和不能接觸的東西。呂竹探過蘇妲己的口風，因為有過小時候的蘇凝香偷偷教她識字而被父親蘇護責打一頓的原因，所以在蘇妲己的心裏，蘇凝香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呂竹心裏暗嘆一口氣：蘇妲己是個非常記著別人恩情的女孩，對她好的人她都緊緊記在心裏想要找機會報答。只是，蘇凝香現在雖然知書識禮敬重姐姐，但在別人給呂竹劇透的劇情裏，正是蘇凝香這個在蘇妲己心裏最重要最親近的妹妹，給了蘇妲己最深的一刀。

不是說蘇凝香為求自保在妲己失寵之後立刻搬離了姐妹二人同住的宮殿，不去理會失寵的蘇妲己有多麽自私。人都是自私的，也有可能她是想著自己先得寵再去拉姐姐一把。但是，蘇妲己還在宮裏擔憂妹妹會不會受到自己連累的時候，蘇凝香就連派個人去通知安撫一下姐姐，照顧一下失寵後被宮人欺負的姐姐這種舉手之勞的事，都沒有做。

後來蘇妲己被欺負得狠了，偷偷跑到冷宮最外面與禦花園交接的分界墻，爬上墻頭想要找紂王或者妹妹時，隔著墻卻看到了一直擔憂著的妹妹華衣美服珠翠滿頭，笑意盈盈地與紂王在飲酒嬉戲的情景，可想而知她有多麽的失望和傷心。

共富貴卻不能共患難的人多了去，蘇妲己失寵後嘗盡人情冷暖，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著妹妹來救自己出去。

只是這一個她心裏最為看重的妹妹，不僅沒有來救她，還狠狠地給了她一刀，讓她認識到了現實的殘忍。

蘇凝香這類人，能與你說條條道理，能與你共享富貴，也會在你落難時為你感到心痛，卻絕不會出手拉你一把。無論在盛世亂世，像她這類人都絕對會是能活到最後的那一批人，而且他們往往還能占住道德高點，即使無意中傷害過別人，也會讓人體諒到他們傷害別人是因為“深明大義”和“大義滅親”。

所以直到最後，會勸誡別人去刺殺黑化蘇妲己的人會是她，唯獨幾個留在黑化蘇妲己的身邊的也是她，在蘇妲己被砍頭後為姐姐收屍的依然會是她，國破家亡後因為大義滅親從而存活下來的，也只有她。

明白理智到冷酷。

不同於哪咤現在那種雖然可憐但也桀驁不馴得渾身充滿了欠缺社會毒打的中二氣質，少女蘇妲己現在美好得像一個落入人間的小仙女，讓知道未來結局的呂竹對她頗為不忍。

哪咤尚有殷十娘對他百般教導和照顧，而妲己，為避免紂王發兵西岐生靈塗炭，主動要求入宮，但最信任的妹妹在最後也背叛了她。

哪咤已經封將，呂竹很快就要動身啟程去朝歌那邊，所以在臨走之時，她還是順從了自己的心意，隱約婉轉地提點了一下讓蘇妲己提防來自最信任的親人的傷害。

只是，教導幾個月的時間，終歸抵不上姐妹相處的十數年。

蘇妲己不明白一直教導自己讀書識字明禮的神仙姐姐為何會說出讓她提防嫡親妹妹的話，她本是極為護短之人，呂竹在她心裏很重要，但妹妹與之相比，更重要。

一氣之下，蘇妲己就偷偷“失手”打碎了呂竹定位在蘇家的蓮花法器，只想著讓呂竹以後少點過來，不讓妹妹受到無故的誣陷和委屈。

呂竹很是失望，最後只好把一瓣尚還完好的蓮花花瓣塞到蘇妲己手裏，只道法器已毀她無法再過來蘇妲己的身邊守護，但是這片花瓣留下了一道五彩幻影，在未來危難之時，拿出它呼喚青衣神女，她便會過來守護蘇妲己最後一次。

從此，蘇妲己在西岐的家裏，就再也沒有見過那道五彩霞光，以及深夜時分那位柔聲細語教導她識字明理的青衣神女。

“姐姐，你以前明明很喜歡穿青色衣裳的，為何最近都不穿了呢？”某一天，蘇凝香拿著幾盒脂粉來蘇妲己的房間與姐姐分享，偶然看到蘇妲己的衣櫃裏的青色衣裳全數消失，不禁疑惑地問道。

“突然不喜歡了……所以就不再穿了。”蘇妲己看了看一身粉衫模樣嬌俏乖巧的妹妹，悄然按下了心底裏的一抹淡淡的失落。

“這樣啊……咦，姐姐，你會寫‘蘇’字了？”蘇凝香低頭，看到蘇妲己無意中比劃出來的痕跡，有些疑惑。

“是呀……我看你寫多了，所以就學會了這個字。”蘇妲己勉強一笑，放在桌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抽屜的一格。

那裏面，放著兩把雖然有使用痕跡但也能明顯看出是被主人精心保存著的小刻刀。

殷商時期還沒有紙張現世，所謂寫字，其實就是用小刀在竹簡上刻字。

那位青衣神女知道自己沒有刻字用的小刀，所以特地在某個陰風細雨的天氣拿了蓑衣過來，利用蓑衣遮掩住她的驚世容顏，偷偷把她帶了出去挑選購買刻字的小刀，說是只有自己親自挑的東西才是最適合自己的東西。

那是蘇妲己在這麽多年來的第一次離家外出，大街上的一切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和迷戀。

青衣神女曾經答應過，當她學會了這幾卷竹簡的文章，就會再次帶她出去玩。

寂靜無人的深夜裏手把手教導她讀書識字，孤燈一點如豆，但身邊的人的溫暖笑容，卻如同明亮的燈火一般，照亮了深夜時分的所有黑暗。

仿如一個人間燈火的美夢。

只是，她主動斬斷了這個美好得像夢一樣的約定。

追憶昔日，她因為西伯侯的預言，受盡了父親的提防和警惕，不能外出“迷惑世人”，不能讀書識字，十多年來就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回想當初，妹妹也得到了神仙的預言，只是這預言，暫時只有她知道。

她不想讓妹妹也受到這種讓人難受的、警惕提防的目光。

在那時，她毫不猶豫地在教導她識字明理的神仙姐姐和相伴多年的嫡親妹妹這兩者之中，選擇了妹妹，就絕不能有一點後悔之意。

但願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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